第八章(8/12)
院厅,朱瞻基忽然抬手一指,道“干吗把那个挂起来”只见前头院厅白墙上挂着个铜糊斗。于谦自然是答不上来,苏荆溪眼眸微闪,道“殿下你不必知道这个。”朱瞻基好奇道“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糊斗是桌上盛浆子的,干吗挂墙上”苏荆溪拗不过他,只好回道“那殿下您得先恕我不敬之罪。”朱瞻基心想我问个糊斗而已,至于闹个大不敬吗于是点了下头。苏荆溪这才低声道“本朝处置大逆罪臣的女眷,多是投到富乐院这样的教坊司里。她们身负罪籍,若未蒙大赦,一世都不可赎身。为了与普通妓女区分,她们的屋子外,都要悬一个糊斗,以示粘罪难揭。有些恩客,就喜欢来这样的地方”
说到这里,苏荆溪眉宇间情绪难抑,没再说下去。朱瞻基皱眉道“吴定缘找的这个红玉,莫非也是什么罪臣的女眷”苏荆溪轻轻摆了摆头,表示不清楚。罪臣女眷大部分在头几年就会死掉,不是不堪受辱自尽,就是被蹂躏至残病身亡,能活到移居三曲的岁数是很罕见的。
他们正说着话,已进了一处八角院厅。院厅正中摆着一张小方桌,厅角摆着几盆兰花、虎刺,白壁上还挂着几幅字画,都是恩客所送,借以彰显身价。正中是白眉三郎的神龛,眉白眼赤,长髯伟貌,正是坊曲所拜的乐星神。
童外婆也顾不上斟茶伺候,闪身往里室去唤人。
过不多时,一个头绾散髻、身披红绢中衣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,有些睡眼惺忪。她见到吴定缘,颇为讶异,道“定缘,你这么晚来做什么”
一看见她,吴定缘一路上强憋着的悲恸,霎时绷不住了,道“红姨我爹他死了”他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,放声大哭起来。红姨如遭雷殛,呆立良久方才搀起吴定缘的胳膊,说“我们回屋去说吧。”
无论朱瞻基、苏荆溪还是于谦,都有点蒙。他们都听过“篾篙子”爱酗酒狎妓的传闻,以为这次来富乐院是为了见相好的一面。可看这位红姨眼角的鱼尾纹,少说也是四十多岁,气质倒不错,但姿色委实寻常。两人相见的姿态,说是母子还更像一点。
童外婆站在一旁,倒是面色如常,可见早习惯了这两人的怪异关系。
于谦问“他们两个,怎么回事”他穿的是官袍,童外婆不敢不敬,赶紧躬身道“吴公子的癖好吧别具一格。这十几年来,每次来找我家女儿,也不冶游,也不留宿,只是看着,看完就走。钞银倒是从来不吝,我也只由着他。”
“他为何如此”于谦忍不住问。童外婆一脸无奈,道“老婆子只是个端茶送水的,哪里知道我看就是红玉女儿自己,都不知道怎么招上这立地货。”
朱瞻基忽道“墙上有糊斗,莫非红玉是罪籍”童外婆道“是,北边来的,来富乐院得有二十多年了吧。她颜色一般,但弹得一手好琴,帷帐后演个曲儿,后楼里教个雏儿,粉堆里做个琴姑教习。虽然委屈在三曲里头,倒一直没受太多苦。”
“她什么罪籍”朱瞻基问。
“这就不知道了,籍档都在教坊司里存着,我们只负责收留而已,她也从不谈从前之事。”
于谦和苏荆溪对视一眼,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。二十多年前被投入教坊司,红玉显然是靖难罪臣的亲眷。早在去年十一月,洪熙皇帝已下旨将投入教坊司、浣衣局等处的罪臣亲眷都赦还为民,不过红玉这样的,脱籍为民了也没活路,还不如以琴姑身份待在富乐院。
童外婆人老成精,不会跟客人说起,而他们更不会对朱瞻基点破,不然平添尴尬。
童外婆还想旁敲侧击,打听一下他们的底细。于谦却大袖一摆,挡在前头。那套朱红朝服颇有威慑力,院厅里的气氛一时冷下来。童外婆尴尬地笑了笑,道“夜里童子都睡了,老身出去看看,还有没有冷果子招待几位。”
此时在里室,吴定缘把今夜之事原原本本地说给红姨